第二百二十七章(第1页)

在韩非身后,有多少人读其著作,心悦诚服,筋酥骨软,想见其为人,恨不能成为其门下走狗。然而,在韩非还活着的时候,在他的最后岁月,他却只能在云阳的监狱中品味着孤单和落寞。没有高朋满座,没有访客如云。陪伴他的,只是冰冷的狱吏和更为冰冷的刑具,以及夜半时分,同狱犯人的鬼哭狼嚎或低声抽泣。

遍观整个秦国,也许只有李斯还在惦记着韩非。这是李斯第二次探监了,和第一次不同,这一次,他的步伐格外缓慢,好像行走在橄榄球场之上,每向前推进一码都显得那么艰难。

韩非身体依然虚弱,看到李斯之后,也只能用眼神表示对他来访的感激。李斯坐在韩非对面,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倒是韩非先问道,书呈给大王了吗?

是的,呈上了。

韩非搓着双手,嗟叹道,子误我,子误我。

李斯闻言,不免纳闷。是你让我代你传书的,难道我不该传书?要知道,除了我,秦国还有谁能帮你呈书给嬴政?我怎么就误你了?李斯于是问道,“韩兄何出此言?”

韩非道,“前日所上之书,不甚如意。你一走我就后悔,想收回重写,无奈你已持书远去,追之莫及。”

李斯客气道,“韩兄所上之书,也是佳作。”

韩非叹道,“你又何必虚为誉美?文章当以气为主,气以诚为主,仿佛沛然如从肝肺中流出,这才能推己及彼,动人心魄。然而,前日我作书之时,气不诚,心不正,其书如何能说得人动!以君之才,定也看出我书欠佳,当为我截留之,不必急着呈上秦王才是。”

李斯道,“李斯不敢为韩兄代作定夺。因此,一仍原貌,呈上大王。”

韩非道,“你是李斯,是写过《谏逐客书》的李斯。《谏逐客书》我读过,端的雄文,自有我不可及之处。我书中得失,你从旁观之,必已了然于胸。知而不言,非我所寄望于君也。”

李斯默然,不能辩解。韩非改变话题,又问道,“大王见我书,作何言语?”

李斯道,“大王拒绝再见韩兄。”

韩非闭目长叹道,“那样的文章,连我自己也不能说服。大王拒绝见我,也是应有之义。我当再修书一封,君为我传之。”

李斯无意再作邮递员,道,“大王已是不乐。骤然再行上书,恐于事无补,反而添害。且容我为韩兄谋之。”说完,李斯犹豫了一下,又低声道,“不过,韩兄最好有心理准备,大王的意志,恐怕不会轻易更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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