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不韦盛怒之下,有如刚服食过五石散的魏晋名士,衣襟大开,背手疾行。其脸庞也乘机开起了染行,先是胭脂红,再到马奶紫,再到梨花白。刹那三变,骇俗惊艳。
对李斯来说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是也并不觉奇异,待吕不韦行散完毕,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道:“相国所言差矣。”
吕不韦好不容易坐下,闻言险些又跳将起来,他双眼暴睁,怒向李斯。心想,你还好意思自称为报恩而来,你分明是来给我添堵的。从来了到现在,一句宽心的话也没对人家说过。其实,男人更需要关怀。我哪里说差了,你最好给我个满意的解释。
李斯安坐,道:“嫪毐虽愚顽,也必知作乱并非儿戏。嫪毐得有今日,全拜太后所赐。无太后之力,嫪毐一事不足成。虎不食子,牝性护犊。嫪毐倘欲作乱,不待秦王应对,太后必先诛之也。李斯以为,嫪毐无心作乱,却有心取相国而代之。相国一日在朝,嫪毐一日不安。嫪毐志不在社稷,志在相国也。今嫪毐自度力尚不足与相国抗衡,故引而不发。倘郎中令归于嫪毐,嫪毐权势愈大,图相国必也。”
吕不韦叹一口气,道:“秦王果有意以郎中令属嫪毐乎?”李斯沉痛而惋惜地点头。吕不韦苦笑道:“忠秦室不如忠太后,事社稷不如事宫闱,国事如此,夫复何言!”
李斯道:“相国以秦王轻相国而重嫪毐乎?”吕不韦学着李斯的样子,也是沉痛而惋惜地点头。
李斯道:“李斯斗胆,敢言相国之失。论于秦王之亲,秦王尊相国为仲父,父子之谊,岂阉宦嫪毐所能比。论于秦室之功,相国功高天下,嫪毐寸功未有,此皆天下尽知之也。然为有太后之故,秦王以郎中令属嫪毐,情非得已。李斯有一计,使嫪毐只可空羡郎中令之位,却不得纳入囊中。”
“愿闻先生之计。”
“嫪毐死争郎中令,以相国争之故。嫪毐欲图相国,暂不可图,又惧反为相国所图。故相国争,则嫪毐恐,恐则必争,惟恐后人。为今之计,莫如相国不争。郎中令所司者,秦王之安危也。相国不争,嫪毐岂敢争?嫪毐争则必授相国以柄。相国已退而嫪毐苦争,非为谋反而何?当斯时也,相国再言嫪毐欲谋作乱,嫪毐虽有千口,莫能辩清。嫪毐之死生,操于相国之手也。相国倘怜嫪毐,则进言于太后秦王,夺爵去位,废为庶人。倘相国不怜嫪毐,则发兵而攻之,夷其家,灭其族,为国除奸,秦王闻之必喜,而太后亦不能怨。”
吕不韦心里冷笑,我吕不韦又无龙阳之好,怜嫪毐做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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