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潜入八十年后(第1页)

见黎伯像睡着一样不愿再多说话,吴安平抹抹眼泪出了西厢房。

小舅杜立奎已经在正房中堂摆上了饭菜,荤素各两样,还烫了一壶当地的劣酒,很丰盛。这让吴安平想起以前他求学在外每次回家,黎伯都会做一桌这样的饭菜给他接风洗尘,微笑着听他倾诉在外的苦闷和心中压抑的热情。他再也没心情吃饭,反而从兜里掏出一盒烟,扔了一支给小舅,两人围在桌前,闷声抽起来。

吴安平很少吸烟,只有遇到实在推脱不过的场合,才勉为其难点上一支,不过最近几个月他的兜里到总是装着一盒烟,还是档次很高的外烟,没办法,在广州礼和洋行工作,递烟尤其是递高级香烟有时候是一种必要的交际手段。

小舅倒是有抽旱烟的习惯。吴家的几十亩地有大半交给两家佃户耕种,剩下十几亩自吴安平父母过世后,基本上都是小舅在操持,黎伯虽然也下地,但他做农活的水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。地里的活计很多,累了将旱烟美美抽上一袋,能起到解乏舒困的效果。

这里的农人很多有抽旱烟的习惯,并不需要花费多少,田间地头、屋前瓦后随便伺弄一小块种上烟叶,就够一年的用量。

吴安平透过缭绕的烟雾打量自己的小舅。他是明显见老了,才三十二岁,额头的皱纹就有了好几道,皮肤是日头晒出的古铜色,西北的风霜将他的面孔磨砺的十分粗糙。

小舅的性子温良淳厚,几乎从来不生气,打记事起吴安平就没见过他和哪个乡邻红过脸。他也识字,是黎伯这些年陆续教的,而且他算学的水平很高,连李记当铺的掌柜也佩服他,农闲时他基本上都是在那里当伙计,也能赚些钱贴补家用。

小舅发现吴安平在看他,将烟头按灭,小声道:“黎伯的寿衣、寿材都已经备齐了。寿衣是绸缎料子的长袍,单、棉、夹成套,各一件。寿材是柏木的,板厚两寸五。墓室就筑在吴家的坟地,也是前几天砌好的,还找阴阳先生看了看。嗯,其他的我也都按我们西峰的规矩做了准备。”

吴安平闷着嗓子道:“小舅,我又不懂这些。对了,我记得父亲去世的时候和这个差不多,花了一大笔,现在家里银钱够吗?”小舅杜立奎从吴安平父亲去世前就是吴家管账的,所以他由此一问。

小舅咧咧嘴:“你知道黎伯的本事,我们虽不是大富,但手头总缺不了活钱,不然怎操办得起?要知道,西峰镇大部分人家丧葬时,也就一口薄皮子,我们这样比西峰商团的团总也不差了。家里还有几百大洋,办这些事足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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