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三十的晚上,是中国人过年特别看重的时刻。天涯海角的游子,都得在晚上以前赶回家来。三十天晚上都不回来的人,不是已经离开了人间,就是处在了身不由己的境地。三十天晚上,决没有走亲戚的。一家团圆,指的是父母、夫妻、弟兄和没有出嫁的姐妹。因各种特殊情况而寄居在家又无法离去的亲朋也可以共度良宵。大年三十,一般要天黑才进餐。进餐的程序是先祭祀菩萨、祖宗,然后才全员入座。辈份最高的人坐上位,就是面向堂屋大门的位置。这一顿饭叫“年饭”,时间吃得越长越好。吃完饭可不能睡觉,要“守岁”,一家人抽烟、喝茶、吃花生、嗑瓜子、摆龙门阵,直搞到半夜以后。睡觉前都要用滚水洗脚,据说三十晚上脚洗得干净,来年走亲串戚找朋友常会遇上吃肉。白翼坤这一家也是这样过的腊月三十。
不过,气氛却颇为特别:春晴还什么也不懂,两个男孩子却分外高兴,但总有人太少的感觉。翼坤脸上虽也带着笑容,但心里却格外的悲凉。大女儿、三女儿埋在了新津岳店子的黄泥渡山上,丈夫如泥牛入海无消息,长子又正在几百里外,虽说是自己的娘家,毕竟是寄人篱下;只有自己,一个女人,领着三个加起来还不到8岁的孩子。瞻前想后,真有要跌下万丈深渊的惶恐。
春晴睡着了,放在床上,翼坤才点上蜡烛,引孩子进了堂屋,将蜡烛插入烛台,将香插进香炉,把一块煮熟的肉放进碗里,搁在神像前,然后点上香烛。翼坤先叫孩子们跪下,然后才跪在神像前,她默默地祈祷着,先是一阵心酸,继而一阵心悸,泪水在眼眶边上蠕动,随后夺眶而出。两个孩子左边跪一个,右边跪一个,觉得好玩,笑着望着妈妈。妈妈的身体在颤动,突然放声大哭起来。两个孩子不知所措。中伟问道:“妈妈,你肚肚疼吗?我给妈妈揉。”说着,便站起来去揉妈妈的肚子。文刚问道:“妈妈,过年都要哭吗?是菩萨要你哭吗?”翼坤听见孩子们的问话,就像在做噩梦的人突然被惊醒一样,一下子清醒了。她一擦眼泪,豁地站起来,说:“别问了,走,我们吃年饭。”
翼坤点着灯盏走前面,孩子们紧跟在后面。灶房里一张方桌,四条长凳,隔锅灶不过一臂之遥。翼坤把一个小碗倒盖在桌子上,把灯盏放在小碗背上,叫孩子们空出靠近锅灶的那一方,对面而坐。然后把炒好后放在锅里温着的菜端到桌子上来,一共四样:一小碗烩锅肉,一盘芹菜炒肉,一盘莴笋炒肉,一盘红萝卜烧排骨。每人一碗白米饭。母亲给孩子们拈菜,孩子们给妈妈拈菜,饭桌上也弥漫着过年的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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