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可悲的厚障壁(第1页)

周日一早,张潮就揣着身份证出门了,他要去开个银行账号,好收稿费。

时代让一些事情变得没有仪式感,比如稿费就是如此。张潮记得初中的时候发表了作文,稿费会以汇款单的形式寄到学校里,然后语文老师或者班主任会拿着单子到班上大声喊:

“张潮,你的稿费到了。”

虽然稿费只有5块钱、10块钱,但那种在众目睽睽之下上讲台“领奖”的感觉难以忘怀。

如今倒不是不能选择收稿费单,然后再去邮局兑换现金,但是那就必须把自己的身份信息写清楚。张潮不想在“午夜潮汐”这个ID的名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前暴露身份。

就在张潮忙着开户这些事的时候,兰婷已经顶着一夜没睡的黑眼圈,瘫软在床上。

昨晚她拿着张潮这首《我是使爸妈衰老的诸多事件之一》在网络上反复搜索,甚至勉强翻译成了英文,在古哥网上也搜了一通——都没有找到任何相似的诗句。

她又翻出家里订阅的近年来的《星星》诗刊等文学杂志,同样没有任何收获。

“难道,难道真的是他自己写的?”所有的不可能排除以后,那么剩下的选项再不可能,也是那个答案。

兰婷把张潮当做对手,是因为张潮作文写得再好,那也只是作文,是学生所作。

而看到张潮写下“我是流水中较大的那块石头,将泪水分成两份”时,兰婷知道张潮写的已经不是学生作品,而是一个真正的诗人,在写一首真正的诗。

《我是使爸妈衰老的诸多事件之一》没有一个华丽的词藻,没有一句造作的抒情,没有一字刻意的押韵,只用最平凡、最琐碎的生活日常相组合,就构建出一个儿子对父母最深沉的感念和忏悔。

再看看自己写的那篇得意之作,顿时恨不得马上撕掉。

身为一个颇有家学渊源的文学爱好者,她知道写作上的有些门槛,有些人一辈子跨不过去,有些人努力一番可以跨过去——而有些人,则生来就在门槛里面。

比如朦胧诗派(虽然几乎谁都不承认自己是这派的)的代表诗人顾城,在他8岁的时候,就写下了这样的诗句:

杨树

我失去了一只臂膀,

就睁开了一只眼睛。

看过杨树修枝的一定懂得其中妙处:杨树枝条被砍下以后,树干上的疤就像眼睛。

顾城可以说天生就在门槛里,那张潮呢?兰婷认为他是经过努力跨过了那个门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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